维吾尔文化
第一,新疆的许多少数民族,尤其是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少数民族,文化的一大特点,就是讲究词令,讲究谈吐,对好多语言有一种崇拜。这和宗教有关系,比如说《古兰经》,《古兰经》就是用最美好的语言写就的,是韵文,是诗情语言。我去阿拉木图时,时任阿拉木图的中国文化中心的主任是原哈萨克斯坦驻北京的大使,他的夫人就说,我们的文化认为言语可以通天,言语是可以和真主交流的。和真主交流也需要使用语言,所以就很注重谈吐。
还有,民族弟兄们喜欢诗歌。我和铁依甫江到农村去,铁依甫江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主人不停地做各种好吃的,期间,还不断地请农民来朗诵铁依甫江的诗。这样的幸福,对汉族人来说,是没有的,就连诗人艾青也不行。我很难设想,艾青到了浙江农村,能来上5个农民朗诵他的诗,很难!
刚才我讲到纳瓦依,有些诗不是新疆的,但是已经用了我们自己的语言,能特别好地表达他们的感情,所以,在“文革”中,在我们的精神食粮极匮乏的情况下,我看过手抄本,那可能是乌孜别克文,但和维吾尔语的差别非常小,是波斯诗人莪默伽模的诗。在那种情况下,这诗给我的鼓舞太大了:“我们是世界的希望和果实,我们是那智慧的眼睛的黑的眸子,如果你把偌大的世界理解成一个指环,无疑,我们就是镶在上面的那块宝石。”牛啊!在“文化大革命”中,知识分子都已经抬不起头来了,我忽然看到一首牛气冲天的诗,这还得了啊?我还特别喜欢他的另外一首诗:“我一个手里拿着酒壶,一个手里拿着《古兰经》,有时候我是清真,有时候我也不那么干净”,太开放了,这是了不得的境界啊!他能做的到清真嘛,但他也有世俗的时候,有肮脏的时候,有犯戒的时候。他说,我要问:在这蓝宝石般的天空下,为什么要把人分成穆斯林和异教徒?这样一种诗歌,这样一种胸怀,简直是太可爱了!
再有,就是喜欢语言文字的这种幽默,这种乐观。哪儿要请客,有聚会,如果不请一两个特别会说话的人来,就玩得不够痛快也不够高级。这人虽然跟他们没啥关系,但他话说得好,从早到晚混吃混喝肯定不成问题。
新疆的一些语言,又具有容受性,可以大量地吸收外来的文化,尤其在文字上。另外一点:世界上只有两种文字是讲求书法的,一个是汉语,一个是阿拉伯字母(包括维吾尔文书法)。这书法的笔墨也不一样,我在摩洛哥一个大厅参观过他们的书法,特别像图案,是以图案见长的。我在德黑兰参观过伊朗人的书法,伊朗人的书法就比较讲究笔画,有的甚至带有一点儿狂草的那种气势,不光是结构,还有笔画,这和汉字的书法是非常接近的。
第二,我想谈一下新疆各族的尤其是维吾尔族的歌舞的审美文化。阿克苏有一个风俗,每年的七月有一个乞寒节日的活动,通常会有一种聚会,有苏莫遮歌舞,有些地方也写成苏幕遮,辞源也有解释,它是一个词牌,而且这个词牌是唐玄宗搞出来的,他喜欢听苏幕遮,觉得节奏特别好,就开始填词,变成了一个词牌。苏幕遮的词还特别有名,“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哎呀,这想起来,多么美好啊!唐玄宗对西域文化和中原文化的交流,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
“文革”当中有许多歌颂毛主席的歌,吸收了维吾尔族歌曲的旋律,很有名的是《万岁毛主席》:“金色的太阳,升起在东方,光芒万丈,东风万里鲜花开放红旗像大海洋,伟大的导师英明的领袖敬爱的毛主席”当然这有时候可能会引起歧义,新疆的民族同志常常受不了的就是那种所谓的二转子歌,上面写的是新疆歌曲,维吾尔族人听起来死活都觉得不像,但汉族人一听就觉得这个好!对此,我们要允许不同的风格包括二转子风格的作品,百花齐放。
再有木卡姆,我的老同事万桐书对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付出更多关心的是赛福鼎同志,赛福鼎对十二木卡姆的整理与发现,当然,这个工作现在也在做,用十二木卡姆的素材来做一场交响乐。我们不仅仅满足于一成不变地保存原汁原味,要有所发展变化,使它能够获得更大的影响也是需要的。
1987年,在新疆举行的“天山之秋?中国艺术节”新疆分会场,我观看了比较完整的《十二木卡姆》,非常感动,我写了首诗,其中有这样几句:“你热烈的呐喊如岩浆迸发 穿透万年的地壳??你打开千渠万河的门禁 瞎子看到了遍天星斗”。木卡姆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它是生命本身的呐喊。新疆地方太大,所以要唱歌要呐喊,它和苏州评弹的味儿不一样,它要让瞎子看到星斗,要把坚硬的地壳冲破,它要留住夏天,让你知道生命和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