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照常是博物馆闭馆一片安静的时刻。上海自然博物馆巨型埃及棘龙模型突然“动”了起来,并发出令人震撼的吼叫声。
而黑压压聚集在周围将近二百名观众非但没有惊恐,反而兴奋起来。随着馆长宣布“恐龙季”博物馆之夜开始,谜底被揭开。伴随着特别设置的夜晚灯光和环绕音,观众们在上海自然博物馆中开始夜游,体验与白天截然不同的独特氛围,还能够参与化石挖掘、化石拓模等手工活动。
这是2018年上海自然博物馆之夜的场景,今年五月,以“寻鸟季”为主题的博物馆之夜将会延续这份夜晚探索博物馆的魅力。
事实上,国内许多博物馆都开始尝试做“博物馆之夜”,北京自然博物馆邀请孩子们在馆中搭帐篷夜宿,上海博物馆集中精力做一场音乐大秀,还有许多博物馆延长开放时间到晚上九点。
“博物馆之夜是从国外火起来的,国内在不断学习。我们不卖票,通过微信公众号免费开放报名通道。活动是公益性质的,是博物馆展教体系的一环,做这些是希望能够通过创新引导大众的兴趣,让大家关注和喜欢博物馆。”上海自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余一鸣告诉界面记者。
近年来,中国的博物馆出现了一股参观热潮,尤其是春节、五一等节假日期间,更是人气爆棚。
2017年暑期,大英博物馆百物展在上海博物馆开幕。“当时我和朋友早上八点多还没开馆就去排队,气温非常炎热,队伍特别长,最终入馆参观,我们等待了两个半小时。”任女士向界面记者回忆。今年元宵节,故宫博物院举办“紫禁城上元之夜”活动,是故宫博物院首次在晚间向公众开放,预约通道开启当晚由于预约人数过多,甚至出现网页崩溃。
今年两会期间,国家文物局局长刘玉珠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最近三年,每年入博物馆的参观人数增量都在一亿左右。到2018年年底,我国博物馆参观人数已经达到10.08亿人次。根据中国旅游研究院的统计,今年春节七天内4.15亿的旅游人次,其中四成以上都走进了博物馆。
博物馆游为什么火了?
近一年多,《国家宝藏》、《上新了,故宫》这样的综艺节目纷纷开播,让博物馆以通俗易懂的姿态走入大众视野。根据携程提供的数据,自2017年12月初《国家宝藏》开播以来,通过“博物馆”搜索国内旅游产品的数据上升了50%,到目前为止,在携程上线的国内博物馆旅游线路产品达到近7000条,历史文化专家型讲解向导有近30余人,其中故宫、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南京博物院等都成为非常热门的选择。数据还显示,上海的游客最喜欢预定博物馆旅游产品,占全国博物馆预订人群的16.79%,其次是北京、深圳、广州、福州、厦门、成都、杭州、重庆、天津等地的游客。
2018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文物保护利用改革的若干意见》文件,鼓励调动博物馆行业的积极性。国内博物馆开始借助了新技术和新媒体的力量,创新展览活动,以实现更年轻化的传播。
其中作为博物馆界的“老大哥”,故宫博物院的在文创和线下活动上的创新给全国博物馆起到了示范作用。2013年,故宫收回了文创产品的主设计权,随后陆续推出文创爆款,文创产品销售逐年递增,2017年故宫的文创收入更是达到15亿元。2015年,故宫结合虚拟现实技术,把曾经是清代皇城正门的端门改造成端门数字博物馆,游客可以“参观”以前不能踏入的宫殿,或是试穿帝后的服装。今年春节,故宫博物院举办的“紫禁城里过大年”也受到游客热捧,初一至初六每日8万张的门票全部售完。
与此同时,随着知识经济的兴起,大众追求科学、艺术和美的愿望日益强烈,博物馆作为一个社会教育机构,担负起了向全社会传播知识的重任。这些因素都促成了“博物馆热”现象的发生。
谁在推动“博物馆热”
在陕西历史博物馆里,导游刘国杨正在领着他的团队参观。因为是亲子项目,团里有许多小朋友,他领着大家来到一件文物面前——绿釉带厕陶猪圈。“大家看一看,这个文物的外型像不像小猪佩奇?”孩子们顿时来了兴趣,纷纷围上来。他又话锋一转:“其实它上面是一个厕所,底下是一个猪圈,里面还有一只猪。这个文物的原理是什么?厕所的排污口和猪圈是联通的,排泄物和猪粪一起发酵做绿肥,这说明当时的农业已经使用上了绿肥。”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刘国杨从去年起自己创办了一家旅游公司,其中有个产品主题叫“一堂生动的中国历史课”,专门带人逛西安的博物馆。他本人也是陕西旅游形象大使, 有着10年的导游从业经历,专注陕西历史博物馆讲解多年。现在他每周最多接两个团,每团15个人,服务价格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全公司的月均接待游客量能够达到几百人,旺季能够达到上千人,一到节假日博物馆产品总是早早就被预订一空。在陕西历史博物馆的150分钟讲解里,刘国杨自己设计路线,“像拍电影一样,围绕着主题,我要通过这些文物去还原一部中国历史。”他告诉界面记者。
和博物馆传统的讲解相比,刘国杨这些博物馆向导们的讲解更偏向“私人订制”,给游客带来更加深入的体验。“最高境界的讲解是‘引导+讲解’,让大家‘穿越时空隧道’重走中国历史。”刘国杨的客人们也都很喜欢这种生动的讲解方式,他记得有一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听完讲解后和他妈妈说:“妈妈我听了这么多,觉得中国过去好厉害啊。”
市场需求强烈,不仅让博物馆内热闹起来,更催生了线上更多样化的内容,通过互联网触及到了更多受众。“嗨,欢迎来到假日博物馆,我是谁?我早已走遍世界,我早已把谜底揭穿,我,就是猫馆长……”,点开“假日博物馆”,你会认识一只戴着眼镜、姿态优雅的黑色卡通猫。这位无所不知的猫馆长,串联起导师们在博物馆的实地讲解,以诙谐的方式讲解博物馆专业知识,以视频呈现馆藏的丰富文物、艺术品,通过在线形式让观众轻松走进世界著名博物馆深度游。“假日博物馆”创始人沈鱼认为:“博物馆不是让人敬畏的,而是让人亲近的。”
“假日博物馆”通过趣味科普短视频,提供博物馆美育启蒙的内容,收获了大批对历史、人文、艺术、美学感兴趣的忠实用户,也成功实践了文博行业知识付费模式。谈到做这个项目的初衷,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史专业的沈鱼说:“脚步到达不了的地方,眼睛可以先到达。如何让大家更快、更开心,也能更深入的了解博物馆,提高审美力,打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真正拥有平等的视野,这是我们的落脚点。”谈到受欢迎的秘诀,沈鱼说:“不超出大家的理解力,不低估大家的想象力,不放弃任何有趣的表达,让不允许有差错的专业知识插上创意和美学的翅膀。”
截至目前,假日博物馆足迹已经遍及大英博物馆、法国卢浮宫、奥赛博物馆、罗丹美术馆、西班牙提森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和故宫博物院的部分展馆等多家著名博物馆,现正在与全国各大博物馆合作制作《中国通史系列》视频。
博物馆热与博物馆文创产业近年来相辅相成。自从故宫大力开发自身IP,发展其文创产品开始,整个博物馆业也都在其带动下陆续进行文创产业的探索。根据天猫新品创新中心对消费者的洞察分析显示,2018年1月到10月,在天猫和淘宝平台上,搜索“博物馆”的用户数是2016年同期的2.15倍,其中有近九成用户浏览了博物馆周边文创产品。而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苏州博物馆等均已入驻天猫,《国家宝藏》节目也宣布与其合作,开设“你好历史旗舰店”销售文创产品。
截至目前,故宫博物院文创旗舰店粉丝达到276万,中国国家博物馆85万,陕西历史博物馆近10万,苏州博物馆14万……且据统计,这些博物馆的文创产品销售在2018年下半年同比增速近200%,侧面反映了人们对博物馆背后历史文化的热情。
走近公众的博物馆
除了亲子游群体,年轻群体也越来越成为博物馆参观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携程的博物馆线路预订数据,80后预定量占比最大,占23.75%,年龄段在25-29岁的90后占比15.84%。
上海的谢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博物馆爱好者”,几乎每周都去博物馆、美术馆参观,单单上海博物馆就已经去过五十几次。谈到博物馆近些年的创新举措,“南京博物院的数字馆令我印象深刻,通过数字屏幕、二维码和互动小游戏等新媒体形式展现知识,效果非常好。还有它的民国馆,还原了民国一条街,如同身临其境。”谢先生表示。
上海嘉定博物馆的一位工作人员在采访中也提到,“为了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参与我们的讲座,我们会在兼顾讲座内涵的同时增加一些大家感兴趣的东西。比如我们经常把讲座放到孔庙的古建筑里来办,就好像古时大家在孔庙学宫里学习一样。”
博物馆热起来了,但热度究竟能持续多久?保持公众的热情不变,需要博物馆不断投入创新,但博物馆自身也面临着许多发展瓶颈。
目前,国内博物馆绝大多数为国有事业单位,分为公益一类、公益二类和公益三类。其中公益一类由政府全额拨款,国有事业单位属性的博物馆中大部分属于公益一类,因此这部分博物馆并没有营收额上的压力,但也会因此缺少创新动力和激励机制。除此以外,各种规章制度的要求也会让博物馆在放开手脚创新方面产生一些限制。
文创就是受限的一个方面。上海一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告诉界面记者,因为政策限制,文创属于市场化配置的产业,但像她所属的博物馆是承担教育、文化义务的事业单位,因此如果要出售文创产品只能外包给其他公司,不能够自己进行。“这样一来我们自己的创意就难以传达给他们,而他们经营的效果也不一定能达到我们的要求。”她说。
同时,博物馆工作人员的薪资水平,也成为国内博物馆发展的一个掣肘。“在车房贷还款的压力下,我的薪资刚刚到能负担生活成本水平,”国内某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坦言。“有一些比较创新的活动一年只能举办一次,很大原因是这些活动需要靠大家义务加班。”另外,他还提到,由于非市场化的事业单位竞争和活力不足,在流程和协作方面可能存在一些阻力,这一方面也是导致人才外流的比较大的原因。
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的博物馆“热”已经在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上海的褚女士常常带着自己的孩子去自然博物馆,八岁的小男孩非常喜欢动物,尤其是各种水生动物。上海自然博物馆有一个展区叫做“生命的记忆长廊”,展示了从1500年以来灭绝的198种动、植物的剪影图,并注明了它们灭绝的年代。
“白鱀豚的旁边还没有写灭绝的时间,说明它正濒临灭绝。孩子每次经过都看得非常认真,他会很难过地对我说:‘妈妈我将来要当动物学家,保护这些动物’!”褚女士感慨道。
“我觉得在博物馆里探索未知就是一种乐趣,”博物馆爱好者谢先生说。他因为热爱逛博物馆,也当过博物馆的讲解志愿者,成了那个在网络上和线下把上海博物馆的信息整理分享给公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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