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米兰世博会中国馆多媒体空间与互动装置总设计师师丹青
记者:怎么理解“媒体建筑”这个概念?它和以前的用声光电技术来装饰内部空间有何不同?
师丹青: “媒体”、“建筑”这两个词在一起代表了软和硬的一种碰撞。柯布西耶曾说“建筑是一部居住的机器”,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工业时代,“机器”很明显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特性。当我们到了所谓的IT、信息时代,一定会用数字媒体技术柔化建筑。这是一个大的趋势。
前十几年有一个词叫media facade,就是媒体外墙,如传统的电视机大屏,就像纽约时代广场的广告屏;上世纪70年代美国有一个著名建筑师文丘里,觉得电视、大广告屏等媒体对建筑是一种解构。顾名思义,media facade注定了它是一个很表面的东西。我们现在正处在第二个阶段,还能不能更深入地介入建筑空间?更加从本质上,而不是外表上来对建筑产生影响。进到空间里面有一个连续性的线性参观过程,这种在一个过程当中用媒体和建筑相结合,带给观众的不同体验,是媒体建筑的一个切入点。
记者:米兰世博会中国馆的媒体建筑设计如何体现这种空间体验?
师丹青: 传统做法是一个大主题下面分小主题,然后再对空间实体进行分割或半分割。这次我们就想大胆突破,完全不要厅的概念,就是在一片田野当中,把田野的事儿讲清楚。这里难度是什么呢?你怎么演绎春夏秋冬的变化?当然我可以放个影片,但这是说教式的,而不是体验式的。我们的解决方案是做一个斜坡,在入口处时观众感觉这个田野中的各种作物相对是比较矮的,这代表着“春”的景象,随着这个斜坡一路下去,田野的面还是齐的,但它相对于人的身体就越来越高,逐渐到齐着腰身,当进到主展厅时就有点像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中那样,沉浸在一大片的高粱地里。
有真的植物,也有很多装置或屏幕,各种要展示的故事隐藏在这片田野里。这里大的空间体验是“一根线”带下来春夏秋冬,串起来24节气。这里建筑语义就拓展了,这些装置、庄稼、带LED灯的麦杆就变成建筑了,而不是说柱子、横梁隔开这个空间才叫建筑。
还有一个巧妙的设计是当一条线走完,观众通过坡道上到二楼,回望刚才走过的这片田野全景。在田野中走动时会看到每根麦杆装置的顶端都是有一个LED灯在忽明忽暗地在闪,你可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装饰,但在二楼回望整个这条路时,你会发现所有这些亮点组成了一个个完整巨大的画面,这些画面是祖国山川河流丰收的景象。所以田野提供了两个维度的观看,一个是线性的第一人称视角在看,另一个是第三人称宏观的视角。
这里的回望是高潮,这是我的叙事定义吧,并不是一定要讲袁隆平一生的故事这种形式。对观众来讲,他的满足感就是,哦,原来刚才所有的这些埋伏、好奇、问号,在这个视角被解决了。而且你还能看到下面的人零零散散地还在走,他们还没看到这个画面是一种什么景象,就有点像“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记者:你一直强调以叙事为导向的媒体建筑设计理念,要构建这样一种叙事的媒体建筑有哪些要点?
师丹青: 我说的叙事不是真的一个故事,而是对这个空间一种文学化的描述。比如说,平时我们看电影,这个屏幕是介质,里面的片子是叙事,没人觉得那个屏幕是《阿凡达》电影的一部分。媒介是媒介,内容是内容。
记者:那就是“媒介即讯息”的理念吗?就相当于把以前的大屏或电视这些媒介的框架限制给打破了?
师丹青: 对,就是Media is Message。早些年做设计的方法通常是建筑师设计一个大建筑,室内空间师摆出一个室内分隔,比如这儿能摆一个屏幕讲化石,那儿的屏幕能放一个什么模型,然后互动多媒体再看看能做些什么——这是最传统的做法。那最大的问题是,媒体可以发挥的空间已经限定在一个框里面了。国外早些年也是这样。我在国外做设计感触到一个趋势,就是互相同时往前推进的过程。当时给奔驰汽车博物馆做一个规划,甲方甚至没有先找建筑师,而是先找一个策划团队和一个多媒体交互体验设计团队,先把要体验什么东西,讲什么故事做出来,然后他说我拿着这个再去找建筑师,怎么找一个壳把它给包住。这是一个新的认识或者操作模式。这次世博会的设计也是,建筑师、多媒体设计、展陈、空间设计还有动画、影像等团队大家都混在一起,从设计流程上是交叉的。
记者:媒体建筑目前的应用情况如何?
师丹青: 目前最直接的市场需求是来自博物馆、展馆,或者是某个企业的体验馆、娱乐场所等。媒体跟建筑结合还有一种情况是几年前兴起的智能建筑,比如说整个大楼都有感应装置,恒温恒湿,知道谁来了谁走了,自动调节,所以智能建筑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媒体建筑,但它并不参与叙事。智能建筑中采用一些通用的技术,能够普遍推广,而媒体建筑更多是每个项目都会有独立的技术和独特的形式来展现。
我带着清华的设计团队最近还中标了故宫博物院的数字端门展示厅项目。端门是在天安门和午门之间,它一直空了很多年,这里的安保级别比较低,不像故宫其他展厅有许多实体的文物在展示。但这样反而有了一个机会,就是以互动的方式,跟数字的、虚拟的文物国宝来进行交互。我们的方案叫做“印象之门”,它不光是先后顺序上的一个门,还是一个能打开故宫历史的门。推开这个端门,能让大家回到过去,听故宫讲自己的故事,同时又推开了一个博物馆藏品的大门。大家都知道故宫能展出的文物和它海量的藏品相比是冰山一角,这个大门打开了以后,通过虚拟数字技术能看到比真实展厅更多的东西,而且不光是看,还能跟展厅互动。
我在几年前回国前做的基本都是企业项目,比如在德国art+com公司时做过宝马博物馆、大众汽车的展厅,还给阿姆斯特丹的微生物动物园担任主设计等,这里面都有大量的媒体交互手段。现在回国参与的企业项目还不多,目前在与一个银行谈它的体验中心项目,它提供了一种如影随形的金融理财管家支付的金融服务,可能是未来10年才投放,但是要让大家先体验,因此会做一个体验中心——这几年大家很少说“展厅”,而是突然唤作“体验中心”。措辞上的变化直接反映的是大家不希望只是把东西摆出来给人看,而是真的能体验到。
记者:怎么看媒体建筑的未来发展趋势呢?
师丹青: 建筑的可能性太多了,跟媒体结合只是一方面,还可以跟生物结合,跟3D打印结合,比如说建月球基地等。但最终落实下来的是一个实体的东西,只有跟媒体结合才是一个半实体半虚拟的东西,这最有意思了。但我也不太同意什么都是虚拟的,连屋子都不要了,《骇客帝国》那种场景估计我有生之年是不会看到的。我希望看到的是在媒体的辅助下,在实体空间里面体验,媒体该点到的时候点到,该藏起来的时候藏起来。并不是到处都包上屏幕就是媒体建筑,有些东西很安静地存在,默默地在建筑当中,这是一种很高深的媒体技术,不显山露水,国外已经有这种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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