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敦煌揭秘:面壁八年拍照数十万张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敦煌研究院院长、著名学者樊锦诗便提出了“数字敦煌”的概念,用数字化的方法永久地将莫高窟进行保护利用。2006年4月,敦煌研究院数字中心成立,规模浩大的“数字敦煌”项目也正式步入系统的轨道。
尽管有时会享受传承敦煌文明的成就感,但也会“枯燥得想发疯”。“数字敦煌”摄影师坦言,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如果退休前能拍摄几十个洞窟,留下相应的影像文献资料,自己的工作就很有意义。
攻坚“360度全景照片”
数码相机出现后的5年内,敦煌研究院不到十个人的小团队拍摄了20多个洞窟,但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敦煌研究院数字中心主任吴健解释道:“75DPI分辨率对于文物的基本资料存储还能满足,但若满足出版或者其他要求就存在局限。拍摄的图片不能达到原大,如此方式保存下来的数字文件,将来应用的途径也不会太广泛。”
2006年4月,敦煌研究院数字中心成立,吴健和副主任孙志军带领团队开始独立继续“数字敦煌”项目,当年就将拍摄精度提高到150DPI。但考虑到未来更广范围的应用,数字中心决定将拍摄精度提高到300DPI。
“从75DPI提升到300DPI是什么概念?以1平方米壁画为例,用75DPI分辨率拍摄只要两张,用300DPI拍摄的话要60-70张,拍摄和后期图像拼接的工作量大幅度增加。”孙志军说,数字中心成立之初只有20多个工作人员,之前人手已是捉襟见肘,当影像品质达到300DPI后,工作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加班到深夜。
除了提高拍摄精度,如何在环境复杂的洞窟里更好地拍摄壁画,数字中心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吴健解释说,由于壁画本身为平面二维,用单幅相机无法拍摄,并且洞窟环境复杂多样,光线昏暗,普通照相机对于凿井、佛龛以及塑像都不能达到满意的拍摄效果。
为此数字中心与美国西北大学合作,开发出“多视点拍摄与计算机结合处理”解决这一难题,通过一个轨道,多点、分层拍摄,最后通过计算机来合成,从而避免单幅拍摄壁画时畸变和光线不均等问题。对洞窟的拍摄并非一个部分只拍一张照片,而是根据洞窟形制选取不同的节点拍摄,再合成出完整的壁画。
数字中心还对洞窟进行VR虚拟漫游节目制作,让洞窟在一个或者多个视点上全景式360度拍摄,全方位记录洞窟所有信息,包括顶和地面。这一技术也立刻得到了应用。
虽然莫高窟以壁画著称,但窟内2000多座雕塑如何进行数字化,数字中心也在尝试探索。2012年,敦煌研究院与浙江一家公司合作,实现雕塑三维数字化,现在已将莫高窟的12尊雕塑进行三维重建,进行3D打印技术输出。
在敦煌研究院数字中心里,吴健的办公室摆放着一尊3D打印的、色彩逼真的佛像,甚至佛身尘土都纤毫毕现。吴健表示,完成高精度、色彩逼真的数字壁画采集存储是基础,而在此基础上与虚拟漫游技术和三维测量技术等相结合,则是“数字敦煌”对莫高窟再现的一种手段。
一年只能拍20个洞窟
乔兆福,祖籍河南,儿时跟随父亲戍边,从此扎根敦煌。在敦煌研究院做过行政、后勤文物保护等工作,数字中心成立至今,他和团队拍摄了数十万张洞窟照片,成为数字敦煌资历最深的摄影师之一。
6月16日下午1时,位于敦煌莫高窟第三层栈道的407号洞窟内,乔兆福的眼睛从佳能1DS MARK III相机的取景器上离开,这个身高1.8米的中年男人从轨道器械上站起来,捶了捶僵硬的腰,招呼同事“下山吃饭”,结束了当天上午的拍摄工作。
他所说的“下山”,就是到莫高窟景区外的食堂吃饭,“上山”就是到洞窟里进行拍摄。乔兆福和他的摄影、后期小组,每天都要在山上的洞窟里待上7个小时,拍摄并校验150张照片。如此“上山下山”的日子,乔兆福已经度过了整整8年。
407号窟开凿于隋代,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在莫高窟492个洞窟中,该窟属于中等规模、对游客开放的A级洞窟。
这是乔兆福的团队今年拍摄的第一个洞窟。据其介绍,数字中心共有6个摄影小组和6个后期小组,按照每年20个洞窟的速度进行拍摄,从492个洞窟中的147个A级洞窟优先选取拍摄。
“每个洞窟拍摄前都要制订一个总体设计方案,要先进行洞窟现场调查,现存壁画面积,墙面、佛龛等摄影距离是多少,墙面的平整度有无变化,洞窟有无摄影难点……形成一个详细的数字化工作方案,并作出拍摄时间、预计拍摄图片张数,镜头、布光使用等具体执行方案。”
在架设了拍摄轨道、灯箱,安放了校验电脑后,407号窟变得狭小局促,甚至难以同时站下4个人。
乔兆福熟练地调整灯箱,让拍摄的画面布光均匀,随后调整相机光圈快门,保证曝光准确,拍摄后要分别在LCD和电脑上进行放大查看,确保照片的焦点准确……拍摄一张照片要3-5分钟。如此程序,乔兆福每天要重复数百次。
由于洞窟地表高低不平,为了让相机轨道能够水平移动,乔兆福和同事就地取材,找来很多木楔垫在轨道下面,拍摄的时候要小心翼翼,避免误碰了木楔,影响平衡。
“相机在滑轨上久了,固定的卡扣容易松动,很容易出现偏离的情况,我每拍摄一条,就要调整校对一下水平,才能保证拍摄的图片是合格的。”
据乔介绍,407号窟在他们团队拍摄的数十个洞窟里,还算是相对容易的。“有曲面的壁画在拍摄过程中难度最大,因为随着光线变化,画面的阴影也发生变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经过反复研究,我们总结出一套‘多视点拍摄与计算机结合处理’方法,采用一轨道多点分层拍摄,让拼接的画面能够保证最大程度上的统一。”
乔兆福拍摄的图像,现场由后期小组现场对照《壁画数字化技术规范》进行检测,达到标准后进行图像存储,再开始下一行壁画的拍摄。为保证图片质量,图片的水平和垂直方向都要重合50%以上,只留中心部分使用。图像完成第一遍拼贴后,后期图像处理小组要进行互检,来保证数据的准确。
乔兆福说,拍摄和后期的工作量比例大概在1∶4,随着文件的增多,后期拼接处理的难度将被放大数倍。此外,由于壁画残损、曲面、光线等原因影响,后期处理工作都不可估量地增大。
拍摄十年工作如修行
除了工作量巨大,洞窟拍摄困难也很多。大型洞窟由于凿井较高,顶部的壁画有的要架设4层共7米多高的脚手架进行高空作业。“站在狭窄的高台上,别说拍摄,往下看看都有点害怕。”面积25平方米以内的小型洞窟占莫高窟总数的85%以上,这些洞窟空间逼仄,别说架设器材,就是连人进入都十分困难,“有的洞窟,只能把相机绑在木棍上伸进去拍摄。”
洞窟内外较大的温差,也给长期洞窟内作业的摄影师带来很多职业病。6月16日下午2时,敦煌艳阳高照,当天最高气温超过30℃,而407号窟内却幽暗阴冷,记者穿着衬衫甚至能感到阵阵寒意。
“底层的大洞窟内外温差很大,夏天外面地表温度超过40℃,底层的大洞窟最低气温只有5℃~6℃,在洞窟里拍摄都要穿上长袖的外套,否则待得久了,一两个月会后发现膝盖、脚跟疼痛,风湿病也比较普遍。”乔兆福说,“还有就是窟内外光线反差很大,在洞窟里黑暗的环境下工作时间长了,出来时眼睛也很疼。”
在洞窟里拍摄是漫长枯燥的,乔兆福回忆,他参与拍摄耗时最长的一个洞窟为61号窟,这个洞窟高9.8米,壁画面积为756平方米,因为其体量太大,前后投入4个摄影小组20多名工作人员,共同工作两个半月,累计拍摄47000多张照片。
问及多年洞窟里拍摄的感触,乔兆福坦言“很复杂”,“有的时候枯燥得让人发疯,需要停下来到洞窟外面走一走,散散心,才能继续工作。但看到取景器里那些千年以前的壁画、塑像,还有采集完成的数字作品,又顿时有了干劲儿。”
作为一个文献摄影师,乔兆福觉得自己的身份很矛盾:摄影是一种创作形式,是个人的思想和观念的表达,但自从入行拍摄莫高窟以来,他拍摄照片的核心观念却是“不能体现自己的个性、想法,要完全按照规章流程去做”。
乔兆福说:“算上数字中心成立前的文保工作,我做了十多年摄影师,拍摄了数十万张照片,却几乎没有自己的作品。数字敦煌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是我们数字中心所有人共同的作品。就我个人来说,这工作的感觉跟修行类似,如果退休前能拍摄几十个洞窟,留下相应的影像文献资料,我就会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
中心主任吴健也坦言,莫高窟作为不可移动文物,它的保护受环境限制,难度更大,因此就想到以影像的方式,先将洞窟复制保存下来,一旦莫高窟消失了,至少还有影像资料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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